［猪尔/珍嘉］暗恋无妨
#高中生x高中生
#低糖 清水 一篇完
01
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呢？
说实在的，我从未看清过。
02
彼此留下深刻印象的那天，是天际蔚蓝的九月。
有着几十年历史积淀的名校，掩藏在房屋拥挤的老城区中心，掉皮的跑道和荒芜的草场，怎么想也不该被称为钢铁都市里的绿洲。
作为名校里的高材生，朴珍荣鲜少踏足这片铁丝网里的小世界。
他并不热爱运动。在那些老师公然划水的体育课里，便也乐得顺水推舟，躲入食堂空无一人的二楼，独自攻克那些似乎永远写不完的辅导书。
不过总有几次是躲不掉的。
孤单单地站在人群外围，他盯着不远处正在进行跳远考试的队列，盘算着待会儿从哪个位置起跳，才不会意外踩上白线。
之后每每回想起这一天、这一幕，朴珍荣都觉得，想必是自己脸上的苦闷太过明显，才招来了那位热心肠人士自然而然的关怀。
否则，以他冷冷清清的性格，怕是永远也无法理解自来熟究竟是怎样一回事。
然而，对于另一位当事人而言，这又算得上什么呢？
无非是正常同学间的正常交往，一年不到的工夫，起因经过结果都忘了个干干净净。
——“放轻松点，如果心里总想着那条线的话，就一定会踩到的。”
在彼时的王嘉尔同学的概念里，三年高中生涯走了大半，这才是他和朴珍荣同学说的第一句话。
而在此后朴珍荣同学无数次的私下回味里，他都要细细说明给自己听，其实已经是第三次搭上话了。
第一次交谈，是在学校六至七层的楼梯间，迎面遇见了抱着厚厚一摞作业册的英语课代表，以及课代表叫来帮忙的好友王嘉尔。
在帮忙扶住一本摇摇欲坠的册子后，两个人齐齐对他道了声谢。
他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让了让，回答不客气，视线飘忽，恰好对上了其中戴眼镜的那一位。
第二次交谈，是在家长会散场后的校门口，本来好好地和同桌走在路上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，好不热闹，其中存在感最强的那位，声线尤其特别，引得他忍不住地回望。
原来又是他，笑起来分外可爱的，带着小括弧的男孩子，正凑在自己母亲身边说着十分有趣的笑话。
仿佛背后长了眼睛，感应到来自这边厢的窥探，男孩眨眨眼睛，快步跑向被抓包后呆愣在原地的朴珍荣。
他说：“妈妈，给你介绍一下，这是班长林在范，你见过的，这是我们班另一个同学，朴珍荣。”
回忆的片段如此的生动、清晰，无论是男孩刚刚剪短的碎发，还是衬衫袖口不小心划上的墨水痕，他闭上眼，几乎都还能看见。
至于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么……
这个问题啊，打从开始就不存在答案。
纵然相当细致地记着曾有过的几次短暂交集，朴珍荣也从没有否认过王嘉尔的初见论调。
只因他自身所固有的精神洁癖。
没有其他任何人的掺和，没有披着礼貌外衣的客套。
在一小片独立的天地之间，有且唯有他专注的爽朗热情，和他难得的无所适从。
满足以上条件的前提下，确实是第一次。
03
有了相识，便不用再担心之后。
因为那个人可是王嘉尔啊。
有着许许多多的朋友，无论在男生圈子还是女生圈子都大受欢迎，真诚大方，外向幽默，擦肩而过的片刻里，也会用轻快的语气同你打一声招呼。
人缘好到什么程度？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派读书人朴珍荣也有所了解的程度。
话说回来，既然已经把交朋友当做一种业余爱好，朴珍荣自然不会成为王嘉尔名单里的例外。
路过埋案看书的那人时，总会扣起食指，轻敲桌拐，非逼得对方抬起头来，才肯得逞似地抛出一句拖长了音的“珍荣啊，早上好——”
体育课的时候，更是能神通广大地摸上食堂二楼，把人从各个犄角旮旯里准确地拎出来，好不威风地摇着手中那张饭卡说：“别看啦珍荣，哥请你吃炸鸡腿去。”
更不要说什么，广播体操的时候趁着转体运动回头做鬼脸，放学后在路过的公交车上疯狂向外招手，三不五时地分享几块进口糖果或点心……许多许多，不胜枚举的小事情。
三年来，几乎从未被人如此固执地主动接近过，朴珍荣完全不知道如何去招架。他只得无奈地看着自己渐渐习惯突如其来的惊吓与惊喜，在无数个睡眼惺忪的早晨，被难看到甚至有些可爱的鬼脸逗得噗嗤一笑。
习惯的力量真的很可怕，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一个人。
从前，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格格不入的，难以在人群中找到可以全心依靠的对象。
也一直以为孤独没什么不好，独处的时光才最是惬意安详。
是的，从前，直到某个时间节点为止，一直都是从前。
04
天气一点点转冷。光秃的树干在冷寂的冬日天空下蜿蜒生长，分明是了无生机的，却又依稀透露出几分不肯屈服的执拗。
天空飘下今年最初的雪花之前，王嘉尔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。
成绩明明就很不错的人，偏要去学艺术，还一鼓作气地为自己报了每晚三小时的培训课，气的班主任七窍生烟，教鞭甩得，连实木讲桌都在微微发颤。
谁又能想到，看起来很好说话的人，真打定了主意后反倒没人能劝得动。班会上老师话里藏话的挤兑，一点儿不能打击他追求梦想的积极。那眼神里迸发的光亮，朴珍荣看得清楚，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熄灭的。
“珍荣，你也觉得我不该去吗？”
虽不肯动摇，却也不过是半大的男孩子，本能地寻觅身边人的肯定。
于是他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，一瞬不转地紧盯老师最欣赏的模范学生，生怕错过了对方任何真实的表情。
朴珍荣呢，被这么专注且近距离地凝视着，心里忍不住微微发痒。缩了缩僵硬的脖子，他神色坦然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。
“老实说，我觉得你确实很有天赋。追求梦想是相当勇敢的事，而不是件坏事，我相信你可以做到。”
在朴珍荣眼中，王嘉尔是个相当奇妙的人，世上真的存在这孩子无法办到的事吗？反正他是想不到的。
无意识地褒扬着王嘉尔从头到脚由里至外的一切，他却忽略了这份浓烈信任乃至偏爱的源头究竟在哪里。
朴珍荣是个聪明人，那么，他真的不知道吗？
未必吧。
如果真的不知道，心尖上时不时爬过的蚂蚁，上课放空时恒定的角度，慢慢流逝的游刃有余的态度，又都算是怎么一回事呢？
王嘉尔给自己找的培训机构恰好是在朴珍荣回家的那个方向上，公车站牌的背面。某次巧遇后，顺势就敲定了每晚同行的约定。
和王嘉尔一起聊天，大概是不用担心没话可说的，每当沉默来袭，那人都能巧妙地转移新的话题，再用活灵活现的玩笑打破尴尬的氛围。
朴珍荣深刻地知道这一点，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操心。
该说什么好呢，什么话题会让他眼睛一亮，什么疑问能催开他的话匣子，什么内容能在二人间引起几波妙趣横生的讨论。
能让他觉得开心就好了。朴珍荣暗自打算。最好，还能顺便感到，我这个人，其实蛮有趣的。
“真的太神奇了，”之后的某一天，他总算等到了王嘉尔的那句话，“十八年来从来没见过这么跟我合拍的人。”
合拍这个词，用得就很精确。
一个手在这儿，大大方方地摆着，另一只手犹豫地、迂回地伸过来，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似的猛地一拍。
是为，朴珍荣与王嘉尔的合拍。
05
“你最近和王嘉尔关系很好嘛。”车外的光影明灭不定，打在林在范的脸上，让人望不出表情。
“是吗？”没由来的，朴珍荣觉得很不好意思，语气镇定还带着笑地反问道，抓着扶手的五指握得那样紧。
“是啊，挺让人意外的。”林在范微笑着点了点头，没再多说些什么。
只留下他一人，沉浸在路灯盲区的黑暗里，暗自欣喜，手心冒出紧张的薄汗。
茫然里透着了然，甜里又掺着酸。
06
晚上同行的日子久了，渐渐的，中午也一起回家。
为了这段时间能长一些，朴珍荣便绕远路，扭头往公车的上一站走。被王嘉尔问起时，不肯老实坦白，只好借口校门口的车站人太多，想多走一站混个位置坐。
望着对方不疑有他的模样，朴珍荣心里悄悄翻过一丝失落，很快又被自己给按回去了。
这种失落，随着两个人距离的拉近，翻滚得愈来愈多，莫名的，又憋出一些伤己的愤懑来。
隔着大半个教室，王嘉尔的位置旁边围满了人，是他的朋友们，同样明亮活泼的男孩女孩们。
放课铃声早已敲响，桌子上简单的几本书，朴珍荣翻来覆去地收拾，抹平每一寸褶皱。眼看班里的人就要走光了，他忍不住再次报以注视。
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的王嘉尔，似乎，比对着自己时还要开怀几分。
那句“走吗”含在嘴边，怎么也吐露不出来。
他忽然想起班里其他人对自己的评价，无趣的书呆子。
尽管已经尽力了解王嘉尔的世界了，可是，这样就真的足够了吗？
他的世界，是那样的缤纷多彩，有那么多有趣开朗的灵魂愿意作陪。他有无数选择，无数至交好友，而自己呢，自己就只有他一个人啊。
他忽然觉得冬风似的悲凉从脚底卷了上来，裹得骨头缝里也生疼。
独自离开教室的路上，他终于承认，孤独不好，很不好，非常不好。
因为孤独的世界里没有王嘉尔。
“你中午怎么自己就走了？”下午课前，毫无疑问地被拦在走道里，负责值日的王嘉尔耷拉着眉眼，看起来十足可怜。
思来想去，朴珍荣只是抿了抿嘴唇：“抱歉，以后不会了。”
而这个以后，悠悠地延伸着，一下子就到了人生的下一个季节。
07
忙碌的时候，时间过得最快，回忆似乎还没积攒得足够厚实，高考倒计时就正式进入了单薄的一位数。
在校的最后一天，学校别出心裁，搞了个交换课堂，由不同班级的老师搭配着上课，无非是给学生们个机会，放松放松心里绷着的那根弦。
眼见着班主任被排到了三层开外的那个班，学生们兴奋得像要过节，趁机调换了原本固定的位置，要好的人三五成群，凑在一起窃窃私语。
朴珍荣这周正好轮换到教室最后一排，百无聊赖地踢着腿，心里多少有点期待，却又，不敢期待。
“荣宰啊。”正发着呆呢，忽然听见了心里惦记的那个声音，笑意满满地对自己的同桌搭话道，“我们换个位子呗，行吗？”
他急急忙忙扭过头去，王嘉尔倒也正低头看向这边。没有错过好友脸上的错愕，后者俏皮地抛了个wink，继续向崔荣宰游说。
被这样恳切地请求着，荣宰颇有些招架不住，慌慌张张地收拾了书本，头也不回地跑去王嘉尔原本的位子上坐定下来。
目送小崔同学的背影飘然离去，王嘉尔眯着眼睛，比了个象征胜利的V字。
他大摇大摆地在最后一排坐下，大约是因为心情好吧，那姿势，可真比大爷还大爷，再自然不过地揽住了朴珍荣还有点发僵的肩膀。
课间时分，可想而知，四周有多么嘈杂。
然而，最后一排的这个角落里，寂静像老树的根枝，细密生长。
这寂静与尴尬丝毫无关。它多安然，是属于两个人独特的气场，将逐渐发酵的情意隔绝起来。
外面的人望不清，也进不来，里面的人呢，只要静静地享受当下便好。
千言万语交缠在心里，朴珍荣控制不住地想笑，到头来，却只说了句最无关紧要的话：“你带眼镜了吗？”
散光重度患者撇撇嘴，像是才想起来这茬，嘟囔道：“没带。”他眼珠子一转，扯住身边人的袖口，语调七拐十八弯地问，“诶，你这是要赶我回去啊？”
无言地盯着他半晌，朴珍荣不得不认输，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腕，不自然的神色中隐含着一丝满足的叹意：“不，我……我很高兴。”
习惯了来自朴狗的无情推拉，面对这份直白，王嘉尔倒是真的呆滞了几秒，才在朴珍荣更加微妙的表情里哈哈大笑起来。
“珍荣啊，等我出师了，第一首歌一定要写给你。”一下下地拍着好友的肩膀，王嘉尔发散出一贯的奇思妙想，“就叫，记我的一个特不诚实的朋友，怎么样？”
“……等你出师再说吧。”
朴珍荣捂着耳朵，用假模假式的嫌弃掩盖自己瞬间的心空，和全身上下，反应最诚实的那对耳廓。
第一首歌呢。
——终于，终于也是特别的存在了。
08
毕业典礼开始前，朴珍荣跑到门口小卖铺买了个不算很厚的本子。
黑色封皮，金色烫字，配上他最宝贝的那支老钢笔，显得异常正式。
“留言簿吗？”王嘉尔从一群人里探出脑袋来，惊讶地看着他，“怎么今天才给我啊。”
朴珍荣摸了摸鼻子，把王嘉尔拉到个无人的角落里，才肯塞给他本子和笔，敷衍着说：“你快写。”
不明所以的王嘉尔下意识翻开本子，语气更加惊愕：“一个字都没有？”他脑袋一向转得很快，没等朴珍荣瞪他，就先行反应过来，喜色盈上眉梢，“只给我一个人了啊，那我可要好好斟酌斟酌，不能随便瞎写。”
这番话很真诚，真诚得朴珍荣心头霎时一暖。
王嘉尔此人，大多数时候嘻嘻哈哈的，可真挚起来，那种“这世上你就是唯一”的既视感，又浓烈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
所以，谁说只有朴狗是擅长推拉的高手呢？
这本册子最终被王嘉尔带回了家，说是考完试再送到朴珍荣手上，顺带还说好了之后去他家里做客的事情，以及漫长暑日里，该怎样共度大把大把的时光。
看着王嘉尔的背影消失在熟悉的街口，朴珍荣无端地感到丝丝缕缕的不舍。
若是站在后来的角度，那些不舍，或许是少年敏锐的预感，是这段青葱岁月终结后，注定要被时间、距离、成长所撕扯隔阂，渐渐疏离的情感。
可朴珍荣并不能预见未来。
他只是缓慢地随着人潮，度过亮着绿灯的十字路口，在华灯初上的傍晚，由着最后的霞光点缀在眼中，随眼底的温情与期待膨胀、碎裂，星星点点地，流淌成一条无尽的河流。
把过往的不安、嫉妒、喜悦与眷恋，统统甩在了身后。
毕业快乐。
告别快乐。
这话里的双关，非经历过，不能理解。
09
「能在最开始的地方写下这些，我真的很高兴，珍荣啊，撒浪嘿！（比心）」
「说起初次相遇嘛……其实我一直以为是在食堂来着？真的记不太清楚了，请原谅我糟糕的记忆力吧QAQ」
「虽然安静，虽然毒舌，虽然偶尔喜欢放我鸽子，但珍荣真的是很温柔的人啊。在所有人都不相信我的时候，只有你站在我身边。谢谢你的鼓励和陪伴，没有珍荣的话，也许我真的就失去追寻梦想的力气了。」
「我们两个人之间，合拍的地方有很多，我常常想，怎么能这么有话聊呢？和你在一起真的是我最最放松的时候了，从来都不需要刻意找话题，真的！」
「然后呢，其实，有点后悔，如果能早点认识我们朴狗就好了。」
「不过也没关系，我们还有很远大的未来嘛，虽然高中基本浪费掉了，但大学四年我都可以陪你度过，是不是听起来就很棒？」
「最后的最后，我希望，我们的愿望都能实现。王狗呢，成为最厉害的音乐人，朴狗呢，成为最厉害的作家，我们携手并肩，有多少钱，赚多少钱，哈哈！」
「——你的forever friend 王嘉尔」
10
十数年后，终究是没有人发表一首叫做《记我的一个特不诚实的朋友》的歌。
生活所迫，自由撰稿人的职业选项也早就被抛到了十里开外，取而代之的是更务实，也更殷实的选择。
黑色封皮的本子太廉价，搁置在书架顶层，随着几次搬家的来回折腾，书页都快散架了，唯一一张写了字的纸，字迹被历年雨季里升腾的湿气晕开过无数次，每道笔画都显得毛躁万分。
市中心的学校为了响应潮流，在两年前搬进了郊区更大的新校区，十字路口处重修了高架桥和地下通道，现在，谁也不需要红绿灯来指引方向了。
每分每秒都在改变的世界，持续不停地转动了很久。
那么，从那一年的初秋，直到次年的仲夏，萦绕在某个没太多朋友，生活三点一线的无趣男生心头挥之不去的执念，还存在吗？
已经成为成熟男人的男生本人也说不清楚。
时间太久远了，他甚至不能确定执念的细枝末节。不敢断言，是怎样一种爱。
可是他爱过他，毋庸置疑。
因为他关怀，他也嫉妒，他想温柔，更想占有。
许多人说，暗恋是一件辛苦又朦胧的事，无论是暗恋中途，还是褪色以后，似乎都没什么价值，徒留下心里深深的波折和困扰。
可是，可是，他的暗自喜欢，从来就只是他一个人的事啊。
如果说，时间的洗礼太公正，不会因为谁更可爱、谁更无辜就放过对他的打磨。
又或者，忘记年少时那份不甚清晰的恋心，根本就是迟早的事。
那么，但愿凭借这份清淡的苦涩，他能永远不忘，那个仿若破空而来，带给他诸多温暖，眼神中盛满善良的家伙吧。
要知道，没什么不值得的。
因为暗恋本就无妨。
-fin.
*小声说一句 只是个练笔 真人无关 如果有不妥的地方 还请原谅我呀(x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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